五十八
日子随着天气渐增的闷热机械地流淌着,江都市中行的工作仍有条不紊地进
行着。
半年即将过去,信贷计划已超额完成任务,据行务会上计财部经理介绍的情
况分析,上半年的财务计划也能超额完成,真是皆大欢喜啊。
只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是周一,上班不久就传出一个惊人的消息:城区支行保卫部员工薛成仁
带着从储蓄所收上来的八十万现金逃跑了。
这薛成仁比我大三岁,自部队转业后一直在城区支行工作,说起来也是我的
老部下。以前我在城区支行当副行长时,他与我的私交一直不错,曾数次要求到
我分管的信贷部工作,可他文化水平低了点,连基本的财务报表都看不懂,从事
信贷工作肯定不行,我也就没敢让他去信贷部瞎搅和。后来城区支行提他作了保
卫科长,到信贷部的事儿就没再提起了。
薛成仁当了保卫科长后,工作干得很不错,分行以及公安局的安全保卫检查
从没出过事,在分行的保卫干部比武中城区支行常常是第一名。只是他有一个毛
病,就是喜欢打牌,且打得很大,有时上班也打,我提醒他几次后,上班倒是没
打过了,不过下班后尤其是周末打牌的习惯一直没能改过来,鉴于他家经济状况
不错,一家三口还住着栋小洋楼,加上打牌并未影响工作,所以我一直没有多劝
他。
李中仁上任后,薛成仁和李中仁斗了几次嘴,李中仁一气之下将他的科长职
务给撤了,成了保卫科的一名普通员工。
这个周日城区支行保卫科由薛成仁与另一个员工值班,中午时分一个储蓄所
来电话说有八十万现金要上缴,电话是薛成仁接的,当时值班司机与另一个值班
员工回家吃饭去了,薛成仁便开单后一个人赶到储蓄所提现金,储蓄所的员工当
时很忙,也就没注意外面有没有司机同行,只是将现金交给了薛成仁。
周一上班前,保卫科见薛成仁没来给储蓄所送钱箱,便打他手机联系,手机
却关机了,给他家打电话,他老婆说薛成仁昨晚没回家(薛成仁打牌常常通宵不
归),那个储蓄所便说起头一天薛成仁还提了八十万现金的事,个人银行部赶紧
核对,发现薛成仁没把那八十万现金入库。这一下把李中仁给吓得不轻,赶紧给
刘天明报告。
刘天明正在与几个行级领导召开周一的行长办公例会,一听了李中仁的汇报,
立即停止其他议题,紧急商量对策。商量来商量去,决定:一、由负责保卫工作
的丁书记给省行汇报;二、分行保卫部立即向市公安局报案;三、城区支行及其
他支行立即清查现金与帐务。
发生这么大的事,省行领导们坐不住了,分管副行长带着省行保卫部、个人
银行部经理们中午就赶到了市分行,在食堂吃了顿便饭就听取市行的汇报,对分
行的处理意见表示首肯,并决定与江都分行有关部门联合对城区支行进行调查。
市公安局的行动倒是很快,上午报案,下午一上班经侦支队的人就来行里调
查案情了。
经过对薛成仁家人的问话及对薛成仁手机通信情况的调查,下班前市公安局
就给市分行通报了大致情况:1 、薛成仁头天晚上给家里打过电话,说是打牌不
回家了,而那时现金还处于薛成仁的控制之下,可以排除遇害的可能性;2 、薛
成仁在茶楼认识了一个叫小丽的女孩子,两人一直偷偷地同居,昨天下午薛成仁
与小丽通过电话,今天小丽的手机一直关机,人也找不到了。据此分析,薛成仁
与小丽很可能一同潜逃了。
市公安局决定,立即成立专案小组,并上报省公安厅,由省公安厅提请公安
部向全国发布通缉令,通缉薛成仁。据此,市公安局要求江都中行提供五万元首
期办案经费。
晚上刚吃完饭,刘天明叫我到他家里去一趟,我赶到他家里一看,呵,他正
自酌自饮喝着五粮液呢,那五粮液酒瓶已下去差不多一半了。
我明白刘天明的心情。今年上半年江都市分行各项业务开展得有声有色,任
务完成的进度在市级分行系统中独占鳌头,刘天明本来可以昂首挺胸大大地出一
番风头,谁知飞来横祸,让他提前出了个大大的风头,安全问题上的一票否决足
以让他的心血付诸东流。
我倒了一杯酒与刘天明碰了一下,便开始劝慰他:「老板,别担心,事儿出
了也没办法,谁也料不到会有这种事发生啊。」
「我也明白,可心里总是烦啊。本来今年的工作顺风顺水的,薛成仁这王八
蛋来这一着,省行、公安的介入,打乱了我的工作部署。妈的李中仁怎么搞的,
安全上出了这么大的问题,老子看他怎么收场。」
「老板,这保卫工作不属您管,与您的直接责任不太大。」
「唉,我现在哪想我自己的责任问题。发生这么大的事,江都分行的工作受
的影响大呀,不说别的,光这公安就趁火打劫了,一张口就是五万办案经费,还
是首期,他娘的见银行的钱好拿呢,可你不答应又不行,我这心里都疼啊。」
刘天明的话倒让我有点感动了。
「老板,这个您就别操太多的心了,到时侯让他们拿发票来,反正能进费用。」
与刘天明聊一阵喝一阵,出来时已是九点多了。见外面天气凉爽,我就从江
边大堤上往家里走去。
半路上手机响了,我一看,竟是薛成仁的手机号码!
「陈行长,我是薛成仁。你一个人吗?」薛成仁对我一直是老称呼,只是这
会儿在电话里说话的口气急急的,透出阵阵不安。
「哎,老薛,你在哪儿?你怎么搞这种事呀,你差钱用给我说一声,我还不
帮你?你这么做,害了你自己也害了大家呢,妈的你老大不小的人了还这么糊涂。」
「我知道,陈行长。我不差钱用,我就是不服李中仁那王八蛋,他凭什么撤
了我?我又没犯什么大错,不就是和他吵过几次嘛。他在行里还老讲你的坏话,
向省行告你状的那人八成就是他,他还想当市行副行长?哼,老子让他连支行行
长都干不成。让老子日子不好过,老子也让他难受。」
「老薛,你别这样。你在哪儿?我去接你回来,一切都好说,别想不通啊你。」
「陈行长,你就别管了,我都想好了,回来是不可能的了。这次给你打电话,
也许是咱哥俩最后一次通话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打电话回来了。江都中行我就觉
得你够意思,值得我留恋,其他的,哼。」
「老薛,你一走,小孩怎么办?你总得为他想想吧。你回来,咱哥俩日子还
长着呢。」
「唉…」电话那头传来一声长叹,然后就是嘟嘟的叫声。
我赶忙回拨过去,薛成仁已经关了手机。
回到家里,把发生的事儿给阿琼说了一下。
「这个老薛,没事给你打电话干什么,还拿他的手机打,这不害了你嘛。」
阿琼听说薛成仁给我打了电话,立即抱怨起来。
「他打电话来只是向我诉诉苦,怎么是害了我?」
「你想想,公安的立案了,他那手机早就被监控了,今天的电话公安肯定会
知道,尽管你没说什么,可人家公安的不这么想。你等着吧,明天公安的就会找
你。」
「那,他要打来我也没办法。」
「我看,你还是快给刘行长打个电话把这事儿说一下,这样可以表明你与老
薛的事儿没有关系,公安的真找你你也有话说啊。」
尽管心有疑惑,我还是给刘天明打电话说了一下情况,刘天明听了,照例是
问侯了薛成仁已过世的老娘一阵,然后只是长叹不已,我从那长叹声中听出了刘
天明深深的无奈。